Thursday, August 09, 2012

我們

我和可乐一起在西环生活已两年多。从最初的彼此陌生到如今的“相濡以沫”,过程虽平淡琐碎,于我却都是弥足珍贵的。

我们相互独立,但彼此需要。我的生活里重要的不单单是可乐,可乐却只有我。可乐从出生到无病痛地终老,也不过十多年,所以我们相处的每一点一滴都要牢记。

仅以此日志感谢可乐无时无刻的陪伴和最单纯的爱。

城市的性格



要看一个城市的性格,其中一个的方法就是她的大学去,看看附近的社区有些什么。

在纽约哥大外面的百老汇大道,开满了一整排的路边咖啡座。随便挑一处坐下,就可以听到邻座的研究生在谈康德哲学。在明尼苏达大学西北角的 Dinkytown, 就是酒吧、酒吧和酒吧。每当冰球比赛结束,警方就严阵以待提防骚乱。台大外面的横街窄巷,有许多曾经要暗地里售卖《资本论》的地下书店。上海同济大学外的赤峰路呢?有许许多多的私人顾问公司,大学教授在这儿的时间比校内还要多。

来到香港大学,外面没有酒吧,晚上九时后连喝一杯咖啡也相当困难。通往大学的小路上只见影印店,相当失礼。

唯一值得安慰的,是西环的「糖水文化」。每一个港大学生,似乎都有一家最锺情的甜品店,不一定都喜欢在饮食网店排名第一的。从甜品店出发,也许可以看到另一个的香港。
梁啟智

遠。近


很偶然的,地理先生在南丫岛一间叫Deli Lamma(乍看还以为是Dalai Lama)的印度餐馆找到了念了很久的Masala Dosa边吃边赞不绝口。还有海风海景和美女相伴,由衷感叹,好幸福啊~

最近吃了很多顿港式菜肴,间中换下口味,有益身心健康。
原来住西环吉席街,家楼下就有一间印度餐厅,叫Deli Gate。大门却常是紧闭的,电车趟趟而过的时候,印裔侍应偶尔会探出头来,惘惘然环顾下周围,又关上了门。门口陈列的套餐样品有时是咖喱配香米,有时配“馕”,不断与人邂逅又失之交臂,逐渐色衰。

午餐去Deli Gate吃印度咖喱套餐嘛?二三十蚊好抵喔~ 但在中午吃印度餐需要点假日情绪。lunch break出来觅食的上班族, 离办公室哪怕再远,还是逃不脱工作的覆盖。因此午餐的过程难免带些焦躁不安:要选多快好省的尽量迎合上班时间和有限的荷包,要去排队等座,等到了又要密切注意厨房的动静,生怕下错单传错了餐,先点的后吃......耐心原本就只有一点,却还要在此刻再挤出一点点来......这样的就餐心态对于用料丰富需要细嚼慢品的印度set,实在不妥。下午要见客户的也最好不要午餐吃咖喱,保证你开口闭口,连打嗝都是咖喱和洋葱味。

在南丫岛吃Deli Lamma的lunch set,通常是牵着狗手里拿着书的(上年纪的)鬼佬。不急不徐地找个面海的位子坐下,以极缓慢的速度喝下一杯冰水,有句没句地跟周围的客人搭讪。最近海的露台边坐了对貌似年轻( !)的情侣,男孩子用手将Masala Dosa瓣成细块,淋上黄绿色的酱,一部分送给身边的女友,然后神定气闲地将剩下的一点点送进嘴里,一脸满足地说,我很容易满足的啊~ 女孩心里暗笑,舍近求远的意义就在这里啦~

情侣在旅行的时候就变成了一座与周围几乎绝缘的岛屿。这句话不是我说的。

不中不西(二)

火腿通粉这发明,只是许许多多港式创意之一。类似的食品,还有叉烧汤意粉。我常常想,来自广东的叉烧遇到来自欧洲的意粉,能够在一碗鸡汤之中相遇,他们会说些什么?或,他们会以何种语言沟通?会不会打架呢?外国学者有其「文明冲突论」,然而自我多年吃火腿通粉和叉烧汤意粉而没有腹泻的经验来说,文明对话是绝对有可能的。

在明州的时候,朋友 Luke 常言我嘴馋,投诉明州没有真正的港式下午茶。朋友是美国人,在中国内地到过的地方却远远比我要多,以为他已懂得中式食品的概略。可到他来过香港以后,终于承认港式食品,在众多的中式食品当中是自成一格的。我对明州没有港式下午茶的投诉,是合理的。经我的「循循善诱」之下,他还染上了每天都喝纸包柠檬茶的恶习。

不同没所谓,事情总有自己的轨迹;酸辣汤离开了中国之后,在世界各地的唐餐馆发扬光大。至此,何谓正宗的酸辣汤已不要紧;还记得在孟买喝的印式酸辣汤,就相当可口。在不同当中互相发掘相同,然后编写新章,生命每天都绚烂。

梁啟智

釋前嫌



喜欢在街市打冷吃大排挡。念新闻的时候每隔两个星期同周五一起上“夜班”的本地同学在石塘咀街市二楼的熟食中心霸三两张台,开十多樽啤酒,风卷残云般扫光所有的菜。饱满的人气令人陶醉。

搬去坚尼地城的第一个月,士美菲路街市的熟食中心便成了我的饭堂。周末若不想一个人吃,就会叫上当时还住在嘉辉花园的狗娃和方为,去“饭堂”的一家叫“大记”的铺头开荤。

大记的两人套餐实为三人份:两荤菜送瓦罐汤和一大碟蔬菜,饭后还有糖水喝(tim!)。这样的排场,却只要118港币。每每饭饱拍着自己微涨的肚子,长叹一句,好抵呵~~ 真的好抵,所以几乎个个周末都去帮衬。

某个周六,我们照例去增添油水,却不知为什么,当日三人都有些肠胃疲软,吃了几口便收手了。于是,稍微会些广东话的我就指着其中未动过的一荤一素对伙计说,麻烦这两个要拎走,并做了个打包的手势。伙计点了下头,端着菜转身走入厨房,就再也没回来。

于是去柜台付帐的时候,我就顺便问为什么打包的东西还没有来。收钱的那个头也不抬地答道,你没有叫打包呵!我明显感到无明业火在心口烧着,反驳说,明明有说打包,我说了拎走呢!收钱的那个眉头顿时舒展开来,这才抬起脸,拎走就是不要的意思啦~~ 是你自己说错了!

故事本该就此收尾,谁知我偏偏不买账,随手打了个电话给阿坚,喂喂,拎走是不是打包的意思啦?唔~是呵~~

挂断电话,甩下钱头也不回地走了。气愤的不是伙计不记得要打包这回事,而是用蒙混欺骗来掩盖错误,实在是错上加错,对顾客相当不尊重。

自此,每每听到同伴有去大记吃饭的意愿,五内郁结的怨气就翻腾上来,阴阴地说,在抵制大记呢,要去你们去好了。同伴自然不能理解,一桩小事能让我两年不踏足那个熟食中心,有时还略带嘲讽地说,你们这些社科的,要神经大条些就天下太平了......

最近的生活有些重大的转变,足以令我放下与大记的过节,又可以心平气和地等两个习惯迟到半个钟头“神经大条”的理工科人。抵制两年也够了吧,就当再给彼此个机会。从头到尾都其实是我自己一厢情愿地去抵制,别人最多当你是个过度敏感的食客,少你一个不少,多你一个不多,店铺照开钱照赚。不过气节二字,值千金呐。


不中不西(一)


几乎每一家西环的茶餐厅、连锁快餐店(包括港大的学生食堂),每日醒神(晨)早餐牌上都会有“火腿(汤)通粉”。

其中的“汤”字恐不能以名词来解(吧?),说名词转动或者形容词会不会贴切些?而这个“汤”正是这道早餐最令我匪夷所思的地方。吃过西餐的人,都知道通粉(macaroni)作为午、晚饭的一款主食通常是过水后干吃的。但到了香港,混在汤里湿嗒嗒的通粉在早上似乎更为热销。

今天的早餐也吃了火腿汤通粉。大不锈钢碗里浮腾着白脱脱的一堆通粉,乍看像无数个胖子在澡堂泡澡。上面挂着几条剪碎的火腿,用胡萝卜丁粟米和青豆随意点缀下......品质明显是粗劣,其样貌可是富足呢。也难免有些俗丽......但俗丽就俗丽吧,吃下去让人满足就够了。这时候,汤的重要性就凸显了出来:早晨的肠胃尚未完全苏醒,汤汤水水有助吞咽消化,提升满足感--相当中式的饮食习惯。

这不中不西的火腿通粉唯香港独有--洋派的通粉,港式公仔面的汤,
两边都要尽量讨好。饮食与文化身份之间密实的关系,恐怕茶餐厅的伙计都能跟你头头是道说几句。但向远方的客人介绍港式饮食的时候,为什么有的人首先想到蛋挞、菠萝油、“丝袜”奶茶,另外的却会选火腿通粉呢?这点倒很值得玩味。更值得玩味的是背后一个个平凡人的小故事。欧阳先生的《香港味道》找了不同的(名)人介绍一种自己爱吃的(平民)食物,应有尽有。但似乎独独没有提到火腿通粉。

屋企。飯


在家里的餐桌上,少不了母亲的碎碎念。像是一种仪式,若没有时而短促高昂时而轻缓冗长的唠叨从旁助势,吃饭便不能“功德圆满”。

在异乡生活,不自觉地把对吃的要求放得很低。条件有限,但求温饱。一个人吃饭又怕麻烦浪费,所以通常不是一个荤素混搭,就是一锅可以喝一整个周末的药材汤,配一小碗白饭。放一个凳子在电视前,翘着脚漫无目的地扫台。

耳根算是清净了好一阵子(显然母亲的神叨并不总是耐人寻味的)心里对此却有难言的厌倦,那个最清楚你口味、最肯为了你的叼嘴在厨房里声势浩大地做饭、也应该是最想被你了解的人不在身边...... 其实被唠叨下又有什么所谓呢......

生活有时又会有些意想不到的安排,不可抵挡。我在西环生活的转折,就从尝试了解另一个人的口味同他一起煮屋企饭吃开始。

碎碎念也好,无边无际扯淡也好,两个人一顿简单的屋企饭,好到不能再好。